黄维自知突围无望,决定固守待援。
第十二兵团的防御部署是:第十八军守双堆集,担任纵深防御;第八十五军向西南防御;第十四军向东及东北防御;第十军向南及东南防御。兵团部位于双堆集以北的小马庄。同时,在双堆集与金庄之间修筑临时机场,以求空中补给。黄维还下令把所有的汽车装满泥土,与坦克一起排成一字长蛇,构成城墙样的防御工事。
包围黄维兵团的中原野战军也改变战术,采取“地堡对地堡,战壕对战壕”的办法,稳扎稳打,逐步攻击,以大规模的迫近作业,把交通壕一直挖到敌人的防御前沿,攻占一村巩固一村。黄维开始布置一种被他称为“蹂躏战术”的局部作战:
在开始的几天中,每天都抽调一至三个有力团配以战车和炮兵的火力,向解放军的阵地据点突击,第八十五军的部队也一再向双堆集以东解放军所占领的村庄突击,有的被攻占了,有的并未攻下。当时的企图是以攻为守,想扩大所占地区和阵地据点,借以振作士气和俘虏解放军人员以取得情报,并抢掠一些可以吃的东西,企图用这种不断对有限目标的小规模突击的蹂躏办法,给解放军造成伤害。但是,军、师长们宁愿把兵力麇集于狭小地区之内,不敢疏散兵力,扩大阵地。因此,对于一些村庄,有的攻下后又把部队撤回,有的白天攻下,晚上又被解放军反攻夺走,以致形成拉锯战。
毫无疑问,黄维的“蹂躏战术”给双方士兵带来了肉体和精神的残酷蹂躏。双堆集周边的战场是没有任何隐蔽物的平原,村庄稀落,树木很少,双方士兵只要一接战便立即处在近距离的射杀中。阵亡士兵的尸体混杂在一起,等到天黑下来的时候,双方都派出人员寻找和运回,开始还在相遇的时候再次爆发战斗,后来便各自行事了。第二天,新一轮的厮杀在这片血迹未干的土地上重新开始。
蹂躏战术的结果是,黄维兵团的作战地域不但没有扩大,反而被逐渐压缩在以双堆集为中心的狭窄地区内。整个兵团的十二万人马中,已有三万人被歼或起义,只有第十八军的十一师和第十军的十八师还是完整的部队,其余部队均残缺不全,黄维能够掌握的机动突击兵力仅剩七到八个团。
第十四军八十五师二五五团那个爱写日记的政工室主任洪雨卿记述道:
二十八日:我们好容易挨到天亮,我带着被冲散收容起的官兵找着了部队,田野和沟渠中打死的、烧死的官兵遍地都是。我们就地加强工事,同敌人只相距一亩地而对峙着。昨天早晨吃了点红薯和菜豆等,到今晨才到村子里找了两个烂的生红薯吃。田地里、房子里、坪里到处都睡的是人,团部各室的官兵都挤在团长住的一间小屋里,我和连长睡在地上,草都没有一根,夜里脚冻得发痛时,常起来走来走去。
二十九日:我们被围困在这里已经四天了,打得弹尽粮绝,人马吃的东西都发生了恐慌,官兵们都说:“我们的生命是过一刻算一刻,过一时算一时。”两天来都吃的红薯和红萝卜,死了的骡马都剥皮吃了。再围两天,我们连红薯根也没的吃了。勤务兵花国负伤哭回来了,我将他送到伤兵住的地方去,几百伤兵都睡在那里呻吟啼哭,没人理会他们。我团的伤兵围着我说:“我们两天都没有东西吃,长官替我们想办法呀!”然而各人都是难保自身,我又有什么办法想呢?
三十日:被包围在这田地里要吃没吃要住没住的,一切都感到不安。十二时我到伤兵处,伤兵哭的哭,叫的叫,满地睡着都是人,有的伤兵一天只吃一碗黄豆和一碗稀饭,有些伤兵竟没有吃什么。傍晚时,忽然飞来一颗炮弹,将墙炸倒半边,砖头泥土飞了我满头满脸,当时我的脑筋被炸晕了,我旁边的一个卫兵被炸死了,杨副官受了伤。我想在前几天在大白庄没有死,那是第二世为人,今天这是第三世为人。身经百战的刘伯承,将眼前的战局视为一个胃口很好的人上了宴席,于是嘴里吃着一块,筷子里夹着一块,眼睛又盯着碗里的一块。他说:“我们现在的打法,就是吃一个(黄维兵团),挟一个(杜聿明集团),看一个(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从淮海战役总前委指挥部所在的小李家村延伸出来的电话线,连接着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各纵队,中原野战军各纵队之间也互相接通了电话,这些电话线把双堆集如同蜘蛛网包裹猎物一样包裹起来,其周长已经达到七十公里——深陷重围的黄维兵团覆灭,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