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来同志每次作政府工作报告，总要尖锐地批评官僚主义。l963年还把官僚主义表现归纳为20种(见《周恩来文选》下卷418--422页)，以资对政府工作干部切切鉴戒。恩来同志反对官僚主义并非停留在口头上，而是身体力行的。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三件事：第一件事发生在1959年4月上海中央工作会议期间。当时“大跃进”、“高指标”风还在继续，一些部门提出第二个五年计划的追加计划。为了配合钢铁、煤炭工业和运输需要，铁道部提出了一个1960——1962年修建小铁路的补充计划，送给恩来同志。他当即认真审阅，忽然看到表中列出“二五”后三年要修35万公里小铁路，感到很荒唐。为这件事他把部长找来批评了一顿，原来是掉了一个小数点，3.5万公里成了35万公里。三年修3.5万公里小铁路已够浮夸的了。第二件事是发生于1963年的我国自己制造的第一艘万吨轮“跃进号”沉没事件。“跃进号”首航日本，在日本海域沉没了，政治影响很大。当时外电议论纷纷，被救回来的船员也众说不一，有的认为是被某国鱼雷击沉，有的主张发警告抗议，有的说只听到一声巨响，有的说是两次响动，情况不明。恩来同志决心先查明情况，再作处理。他亲自召开专家、船员会议，反复进行调查研究，发现“跃进号”出航前，船长、政委、船员组建仓促，试航训练的时间很短，对航线、海域、暗流情况不熟悉，因此，“跃进号”的沉没，很可能是偏离航线触礁所致。随即决定派海军和潜水人员到沉船现场，克服种种困难，潜入海底勘查，查明真相。事实证明了恩来同志关于可能是触礁的判断是正确的。事后，恩来同志把“跃进号”沉没事件作为一件官僚主义的经验教训，教育大家。第三件事是甘肃定西灾荒问题。l973年5月末在北京召开的一次中央工作会议上，恩来同志听甘肃省委领导同志汇报。宋平同志如实反映了甘肃中部定西等十几个县有两百万人口的地区许多人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没有被子，有的不能出门，生活极端困难。恩来同志听了非常难过，落了眼泪，他说：“搞了二十多年还是这样，国务院有责任，过去都不晓得。二百万人的问题，为什么不解决?军队仓库里有东西，为什么不救济?听了很难过，知道了就要去解决。”恩来同志立即通知军队和有关部门组织救济，帮助定西地区发展生产，以最快、最实际的行动，为反对官僚主义作出榜样。甘肃是“文革”中的重灾区，原来底子很薄弱。恩来同志痛心的检讨，也是对“文革”的控诉，让各地去关心，发现各自的问题。

    自力更生与利用外国新技术

    恩来同志在1956年党的八大一次会议上关于“一五”计划执行情况和“二五”计划的基本任务报告中指出：“不仅社会主义各国之间的经济和技术的协作的范围将不断地扩大，而且由于各国人民争取和平、民主、民族独立的力量日益强大，国际局势日益趋于和缓，我国同世界各国在经济上、技术上、文化上的联系，必然会一天比一天发展。”在1964年第三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上所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又指出：“我们实行自力更生，也要积极进行国际合作。”“自力更生是革命和建设事业的基本落脚点”，“但是我们实行自力更生也要积极开展国际合作”，“努力发明创造，并不排除利用国外科技新成就”。根据恩来同志的指示，在中苏关系中断后的六十年代里，从日、英、法等国家引进和进口了84项新技术和成套设备，共2．7亿美元，主要是石油化工、冶金矿山、电子和精密机械等国内短缺的先进技术及其装备，填补了我国的空白。

    进入七十年代是闭关锁国，还是继续开放引进?恩来同志与“四人帮”进行了针锋相对的斗争。毛主席l969年提出要国内生产彩色电视机，恩来同志要计委组织彩电攻关，由我负责组织全国有关科研生产部门攻关，攻了三年，见效甚微。我曾于1959年在莫斯科看过苏联试制的彩色电视机收映的节目，但10年过去了，到1970年他们彩电仍未完全过关。为此，我征得四机部同意，向恩来同志建议引进一整套电视机生产线，得到恩来同志的批准。与此同时，1972年初，毛主席到外地视察回来，在他乘坐的专车上有一位服务员向老人家反映，为了买一条涤纶裤子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主席对周总理、李先念同志谈了这件事，他说为什么我们自己不能搞点化纤?李先念同志指示我们作一个化纤生产线的引进计划。我把当时根据国务院指示提出要引进的项目写了一个报告，经计委讨论同意报国务院批。报告中包括有一套彩色显像管及其配套生产线，四套化纤，一套武钢一米七轧机。毛主席、恩来同志和政治局批准了。后来恩来同志要我负责找主要部门，把急需引进的项目统盘研究一次，搞一个全面规划报给他审批。我与各部门研究后经计委讨论同意，提出了一个43亿美元的引进方案(简称“四三方案”)，后来又加了8．8亿，总共51．8亿美元。其中包括彩电、一米七轧机各一套，四套化纤，十三套年产30万吨合成氨能力的化肥设备，两套年产30万吨乙烯的石油化工设备，综合采煤机能力1，300万吨，一套核电站，225万挖发电机，军用斯贝发动机，等等。这些设备投产后年产值约130——l40亿元。一些国内急需进口的产品，引进技术和设备自己生产后，可每年节省外汇26亿美元。这些技术和设备的引进和投产，将使我国的农业、工业、国防和科学技术现代化建设事业向前迈进一大步。

    “四人帮”大搞两面派手法，阳奉阴违，当面圈阅批件表示完全同意，背后阴谋反对，并影射攻击恩来同志，大批“洋奴哲学”、“爬行主义”。第一件事是抵制引进化肥成套设备问题。王洪文提出要在上海自力更生搞一套30万吨与国外同样先进的合成氨厂，要抢在进口的成套设备之前投入生产。为此，调动全国化工、设计制造力量，要求国家保证支持，要什么给什么。搞了十多年，由于难度太大，技术还没有完全过关，经长期努力奋战，才能勉强生产。l975年秋天，江青听说有一套进口的大化肥设备建在大庆附近的五里屯，在一次政治局会议上当着邓小平同志的面大发脾气，要追究是谁决定的，认为放在大庆是有意反对自力更生，丢大庆的脸，丢中国人的脸，要下令拆掉它。进口的十三套化肥厂投产后，只用了五、六年时间就从利润中全部收回了投资。大化肥厂生产的化肥，每吨耗电比小化肥厂节省1，500度，节省综合能源一半。十多年来，由于农业生产的发展，每年为进口化肥要花外汇十多亿美元；而进口十三套大化肥设备的外汇总共只用了5亿多美元。当初恩来同志曾考虑进口二十套，后来有人反对，只进了十三套。恩来同志的预见未能发挥出来，多么令人遗憾，以致于至今还要花大量外汇进口化肥和部分引进成套化肥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