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如矢，日月逾迈。不觉，我与黄静波认识，已经52载。

    那是1941年的夏天，陕甘宁边区的中共绥德地委调我和未婚妻一块去延安学习。途径清涧，住县政府招待所。县长正是年仅22岁的黄静波。当时县里有一笔意外收入，黄静波托我们代缴边区财政厅。为保安全，还派了八名荷枪实弹的战士，把我们送过清涧南、延安北、路途险要和曾有劫匪的雁门关。

    当时，我对黄静波的印象是：年轻、热情、精明、干练。

    以后，在延安，在解放战争时期从延安北撤途中，以及在北京，在广州，也曾多次同黄静波同志见面、接触，对他那坎坷的经历，也有基本的了解。他的某些失误，让我傥惜；他的某些见解，令我敬佩。总之，我和黄静波是老相识了！但是，过了44年，我才真正认识了黄静波。

    1985年的仲夏，我应《光明日报》驻青海记者陈宗立的盛情邀请到了西宁。我到的头一天，省第六届人民代表大会第三次会议开幕。这次会议的重要议程之一，就是把年龄刚刚到限的黄静波从省长岗位上换下来。

    本来，这在我国政治生活中，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无非是按照组织安排，省长递交辞呈，大会主席团批准，提出新的省长候选人，然后投票通过，会议闭幕而巳，怎么可能引起代表很高的热情呢？

    令我惊讶不已的是，黄静波的去留，竟成了这次省人民代表大会会议讨论的一大热点。十几个代表团，几乎一致要求黄静波撤回辞呈，继续留任。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颇为不解，很觉新鲜，就从会议简报中寻求答案。

    海南藏族自治州的代表吉泰加说：“青海省人民代表大会是省里最高权力机关，黄静波是六届一次会议选举的省长。根据他的身体、精力等情况，完全可以工作到届满，因此，大会主席团不应当接受他的辞呈。”

    海南藏族自治州的代表谈到1984年取得的成就时一致认为，成绩虽不能归功于哪一个人，但与一个思想解放、有开拓精神、有魄力的领导人是分不开的。黄省长不能离开青海，因为他是一个真正于工作的人，又有经济头脑，青海的建设需要他。如果重选省长，我们还要选黄静波。

    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人民代表、自治州人大常委会主任更巴说：根据宪法和地方组织法，没有特殊情况，不应调换省长黄静波，因为人民拥护他，我们不能做违背人民意志的事情。”乐都县（今乐都区）代表团也认为，黄静波省长任职期间，深入基层，调查研究，脚踏实地带领全省人民开拓青海，迈出较大的步子，突然辞去职务，感情上接受不了，对他恋恋不舍。一位大会工作人员对我讲，有的县的干部和群众打电话给本县的人民代表说，你们要不选黄静波当省长，就不能代表人民的意志，就不要参加会议了，回家吧！

    记者陈宗立在参加人代会小组讨论时，看到有几位不识字的藏族代表“在手心和手背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黄静波”三个字，问这是于什么？他们说，准备在投票选举省长时，如果省长候选人不是黄静波，就要画掉候选人的名字，写上黄静波的名字。

    另一位工作人员对我讲，为了达到让黄省长留任的目的，与会的人民代表准备分两步走：第一步，不批准黄省长辞职的报告，要他继续干；第二步，如果不能阻止他辞职，在投票时仍然选他当省长，使他不能不继续干。

    代表们要黄静波留任的愿望是如此真挚，如此强烈。再举两例，以概其余。

    例一：有的代表团不惜采取不那么“正当”的手段。比如，玉树藏族自治州代表团的讨论就很特别，发言不热烈，也没有提出要黄静波留任这类意见。一位大会工作人员纳闷，就找玉树州代表团的工作人员问这是怎么回事。出乎意料，这位工作人员颇为神秘地告诉他：他们团对别的团讨论热烈不以为然，认为并不可取。他们的打算是：先不声不吭，后一锤定音，即酝酿候选人，他们赞成；进行预选，他们投票；正式选举，才见分晓。这样，让黄省长留任的目的就达到了。

    还有的代表说，我们就是要选黄静波继续当省长，哪怕选出之后立即被调走，我们总算尽到了代表人民意志的责任，也就安心了。

    其实，我还了解到，害怕黄静波走、希望黄静波留的这种愿望和行动，并不自这次人代会始。远在会议之前，当省内传出省政府的领导班子要调整的消息之后，一些干部和群众就开始活动，要求黄省长留任的电话、电报和信件就不断涌向北京了。例如，青海一家无线电厂的五十余名工人，给胡耀邦总书记发电报：“黄静波是青海四百万人民衷心拥戴的好省长，恳请留任，领导我们开拓青海。”乌兰县科委主任王春玉向中央书记处发电报说：“黄静波是开拓青海的好省长，我们广大科技人员恳请中央留任他。“西宁实业有限公司的三百名干部和工人、青海武警部队玉树支队的一批官兵都向中央发了电报。省政府的一位处长曾透露：他要联络省级机关一百名处长上书党中央，挽留黄省长。后来，由于有人向他提出这样做是否妥当，才未联合上书，而是分别上书了。

    省六届人大三次会议是7月2日开始报到的。据西宁市邮电局业务人员告诉记者，从会议报到之日起到月底止，平均每天约有十几份要求黄省长留任的电报。足见广大于部和群众希望黄静波留任的坚决性和迫切性了。

    从会议简报上，我还看到了这样两条材料：一是互助自治县的代表提出，为了纪念黄静波在青海的政绩，他们回去要建“静波祠”；二是化隆回族自治县的代表表示，黄省长百年之后，他们回民要按照汉民的习惯为他戴孝。我当时为之一愣，拥戴黄静波能到这个份上吗？当我在进一步采访中，了解到大量感人深、动人切、让人肃然起敬的事实之后，我宪全理解了代表们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