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闪烁光芒的革命友谊

    南昌起义失败，彭泽民与邓演达一同受到国民党反动派的“永远开除党籍、通缉归案严办”。父亲只得暂时隐蔽下来，虽知彭湃等共产党朋友先后到港亦不便联络。

    父亲在最困难的逆境中仍然惦念着亲密合作和共同战斗过的共产党朋友。他首先将起义时任前委秘书、撤退到港的许甦魂同志容留在自己家中达半年之久。在父亲协助下，许甦魂经越南进入广西，参加百色起义，开始新的革命斗争，直至1931年在苏区“肃反”运动中被杀害。

    父亲获知彭湃于1929年8月30日被蒋介石反动集团杀害于上海龙华， 深为痛惜，可又无法向外表达自己的哀痛。1931年蒋介石又杀害了邓演达先生，两位革命领袖和挚友惨遭杀戮，更增加了父亲对蒋介石的痛恨。

    大革命失败后，彭湃的母亲周凤老人先被拘捕后关在感化院，两个分别4岁和不满周岁的小儿子亦险被反动派斩草除根。次子彭士禄先被奶娘送往尼姑庵隐藏，后靠流浪吃百家饭逃生，最后还是被反动派关进监狱；三子彭洪由其母亲交与一农妇李大娘收养。父亲怀着悲愤之心对彭湃一家遭遇万分同情，自己虽在朝不保夕的逆境中，仍千方百计伸出援手对其予以救助。彭湃老母周凤被从感化院救出后，在中共地下党组织安排下住在我们家共同生活。在多方探听到彭士禄和一批小红军一道关押在潮安时，立即寄亲笔信给当时在汕头政府任职、未暴露的陈卓凡（临时行动委员会成员，后任农工党中委），要他协助营救彭士禄。陈卓凡同志不遗余力通过各种途径终将彭士禄救出并安排住在自己家，把持父亲亲笔信返乡寻孙的周凤老人亦安顿在自家中，祖孙二人受到陈卓凡夫妇的细心照料。为安全计，夫妇二人又给足盘缠、买好船票将他们送上赴港轮船直返彭泽民处。

    父亲在香港隐蔽多年，至抗日战争爆发，国内抗日统一战线初步形成，政治环境已不同往日，我们家生活条件亦得到一定改善。父亲对彭湃的骨肉疼爱犹如自己的子女一般，并常向他讲述彭湃生前的斗争事迹。还告诉士禄“广东东江抗日游击队是共产党领导的，打仗很勇敢”。殊不知，竟激起彭士禄为父母报仇的急切之心，使其竟在一天和他的叔伯兄弟彭科一道登上去深圳的轮船辗转到达惠阳的平山，且居然找到了游击队！两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偷偷“出走”，可把父亲急坏了！他立即把彭士禄“失踪”的事告知中共地下党。党组织终于在游击队驻地找到正患严重疟疾的彭士禄并送回香港，半年后才秘密将他转重庆送往延安。

    1948年，父亲刚踏上东北解放区，就请接待民主人士的中共负责同志帮助寻找彭士禄。在他们的帮助下，父亲终于在哈尔滨找到离别十年的革命后代，并立即将找到彭士禄的喜讯托人转告在港的母亲尽快转告彭湃的母亲。

    新中国成立后，彭士禄被派往苏联留学，先后攻读化工工程和核动力专业，学成归来后父亲已经作古。我们的兄弟会东在“文化大革命”中含冤死去，为向母亲“保密”免得老人受打击，士禄这位大哥将母亲接到北郊国防七院的住处暂住，他们夫妇细致入微地照顾我的母亲。在清华大学工作的姐姐汉平在“文化大革命”中，精神压力大以致患癌症未及时治疗而过早去世，士禄哥又从工作一线基地赶回来送别这位曾帮助过他的妹妹。

    彭士禄不负党和国家厚望，是位出色的革命后代，是我国最杰出的核动力专家。他担任第一艘核潜艇总设计师，又主持研发我国第一艘核动力潜艇和海底导弹发射技术。改革开放后，彭士禄又先后担任大亚湾核电公司董事长、秦山核电站二期工程董事长，为我国核电事业做出杰出贡献，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等多项大奖。他先后担任过国防研究七院院长、水电部副部长、核工业部副部长、中共中央候补委员、全国人大常委等重要职务。现今年已过九十，仍担任中国工程院院士。但这位革命烈士后代，没有忘记当年他的父母牺牲后，彭泽民和陈卓凡等农工党朋友在反动派要将他斩草除根的危难处境中的全力营救，在奔赴延安前一直受到他们的呵护之恩，就是在媒体采访、为他身世著书时，他都专门提及。

    彭湃的幼子彭洪，他的生母蔡素屏是中国最早建立的红色政权海陆丰苏维埃妇委主任，因叛徒出卖遭反动派逮捕后，于1928年9月21日在海丰县城英勇就义。彭洪被一农妇收养长大后一直在家乡参加革命。“文化大革命”前担任中共海丰县委副书记，因在打击走私、偷渡中成绩卓著而遭坏人借“造反”报复。他本人被揪斗，住处被毁，当地还制造“莫须有”罪名污蔑彭湃一家英名。他的祖母周凤老人再次遭受迫害被“扫地出门”，子女及亲属四散，连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重新修造的彭湃烈士纪念馆也先被查封、后被破坏。彭洪夫妇逃难来到北京，母亲怀着极大的义愤安顿他们住在我们家。彭洪在京向中央申诉反映情况，和我们一道生活三个月后，决意响应号召回乡“抓革命、促生产”，母亲苦留不住。岂料党性很强的彭洪夫妇刚抵海丰县即被“造反派”拘禁，在私设的刑堂上，彭洪同志惨遭毒手，母亲为此悲痛不已、抱憾终生。

    母亲在大革命失败后同父亲相随救助过不少共产党员和革命同志及他们的亲属，对彭湃一家更是像父亲生前那样惦念他们、关心他们。

    1961年全国困难时期，家家食品都不充裕、缺乏营养。母亲却不顾路途遥远与润平从北京专程到广东海丰彭湃家乡看望彭阿婆周凤，带去政府发给自己的“特供”商品和保健药品慰问九十岁高龄的老人。当闻知彭湃纪念馆修缮后开幕并举行纪念活动时，母亲又再度南下赶赴海丰参加。她说彭湃同志牺牲时老彭（泽民）正在落难，未能亲往吊唁，今日我也是替老彭吊唁和追思大革命时患难与共的老朋友。

    这就是大革命时期彭泽民夫妇同彭湃在斗争中结下的革命情谊延续到后人的例证，这种情谊永远闪烁着光芒并在他们的后代延续着。

    （本文作者系原驻美使馆华侨参赞。原载陈平主编《为理想奋斗的彭湃一家》，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