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扑向它
像扑进历史的怀抱
它的苍桑、厚重、朴实
告诉我
一个男人的全部精彩
以及一匹马的桀骜不驯
老墙死静地站在原地
看我踟蹰
看我流泪
亲情，乡土的情愫漫过胸膛
空气凝固在手里

我走出这座小院
行走在大路小路
俯身拾起一页页记忆的碎片
……

3）
就在转身之间
有一双粗糙的大手拉住了我
和我亲热，与我道别
话语倾泻而来
从高天，从远方
从冥冥的环宇中
传来一位老人苍劲洪亮的声音
那磁性的声音
在我耳边发光发热：

“生活的折磨，
使我变得坚强。
因此有一种‘大蔑视’的思想和感情。
一切是‘力量’，一切是‘利用’，
一切是‘战斗’这信念，
从这时起就渐渐在我小小的头脑
和薄薄的思想土壤中，
开始生着它们的根，
长着它们的叶！
——要报复、要不屈，
要以生命做最后一颗子弹，
……必须战胜一切啊！

“我从这样年代起，
就有意识地不再寻找任何温暖，
不再需求任何同情……

“我常常似乎是登临某种高顶上，
俯视着，
他们如同蚂蚁一般，
我诞生了一颗大而狂妄的心。
它要涨破我的胸膛，
使我感到郁闷……

“我虽然蔑视那些无高尚情操的人，
但对于那些有胆气而不邪恶的男人们，
美丽而不下贱的女人们，
依然是存着尊敬和爱慕之感！
我虽然愿意为一些软弱的人们抱不平，
付出任何代价无所怨悔，
但我却憎恨软弱的人，
不愿与他们为友。

“为了这爱的缘故，
在我的行程上，
确是受过不止一次创痛
和付出了不算少的代价，
但我却从无悔恨之情！
……
若干年过去了，
但她们那影子，
依然是无改变地生活在我的记忆中，
而且永远是可尊敬而美丽的啊！

“凡是诬蔑你所爱过的人，
就是诬蔑你自已了！
我给这人间一些什么？
这人间又给了我什么？
……
世界上还有比爱而不能爱，
恨而不能恨，
生而不能生，
死而不能死，
乐而不能乐，
哭而不能哭，
骂而不能骂，
打而不能打……
的事更痛苦的吗？

“世界上还有自私自利，
人吃人，人杀人，
人欺人，利用权势，
欺压弱小，侮辱妇孺的事
更丑恶的吗？

“世界上还有比无私的，
人爱人，人救人，
人教人，人信人，
人提高人的生活和灵魂的事
更美丽的吗？

“世界上还有比无私的
战斗的勇敢，
更值得称赞尊崇的吗？
世界上还有比为自已所信服的真理，
所信服的人，
所信服的事业，
所信服的美，
工作一生、或战斗而死
更悲壮的吗？

“生命啊，你流吧！
更勇敢开阔的流吧！
……但第一你要习于‘真’！
生命啊，你流吧！
……要从痛苦和打击中吸取你的力量！

“也许有一天，我会毫不容情、
毫不保留地把自已一刀一缕地
解剖一番，
我不愿任人对我存着不真实的
近乎美丽的幻想。”
……
这声音由远而近
又由近而远
洪若大吕
响若晨钟
在高天
在远山
在大凌河的秋波之上
下碾盘沟的土地之上
回响
………

注：①三郎，萧军的早期笔名。因喝酒脸红，最早叫“酡颜三郎”。还有笔名田军。萧军原名叫刘鸿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