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身体好时,我常陪他去新华书店、百货商场及菜市场转转。他常和营业员、顾客、菜农交谈,了解市场供求、价格等情况,体察人民群众的生活和情绪。我陪他散步时,他从刚出版的新书谈到当时的政治、经济形势;从哲学、政治经济学谈到科学、历史、文学等。父亲跟我谈得最多的,一是党风问题,二是国家经济问题。他说,作为马克思主义者,作为历史唯物主义者,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或忘记无产阶级的经济的物质的实际利益而空谈什么抽象的政治或伦理道德原则。一切好听的言论、声明和主张都必须考察其是否符合人民群众的利益,而不能抱轻信的态度。
父亲在无锡最重要的理论贡献,是他重新修改、增补定稿了《无产阶级专政下的政治和经济》一文。这篇文稿可以说是父亲运用马克思主义原理对我国建国后20多年来在根本指导方针问题上的理论总结。由于父亲的疾病日趋严重,后来他已没有精力再写作长篇论文。因此,在无锡修改增补的这篇文稿,也就成为他留下的研究社会主义基本理论的最后篇章。
父亲十分关心身边工作人员的学习和生活。他常要求大家多学些理论和科学知识。当他得知自己的警卫员还经常担负外宾的安全保卫工作时,就语重心长地对警卫说:你不但要懂得中国的语言,而且还要懂得一点外语,起码要懂一些日常用语,这样才有利于开展工作。父亲知道警卫员的工作特点,学习时间不能保证,就说,这问题不大,可以抽空自学,只要有决心和毅力,坚持学下去,总是能学会的。
严以律己 艰苦朴素
父亲生活简朴,常以一般群众的生活水平要求自己,使周围同志深受感动。他穿着简朴,内外衣全是旧的。在无锡期间,春秋季节他常穿着一件深灰色涤卡两用衫,夏天则穿普通的布料衬衣,冬天穿一件中式棉袄,一条棉裤已有好几个补丁,外出时加一件旧得发黄的呢大衣,据他说这还是他任驻苏大使时添置的、已经穿了20多年。两条衬裤已经破旧,补了又补。他冬天戴的一顶帽子也不知用了多少年,帽沿已折断下垂。平时,他和警卫员一同外出,有人还以为他是警卫员家乡来的穷亲戚。
父亲的房间12平方米左右,陈设简单,一张床、一张写字台、一只衣柜、一张单人沙发、一张躺椅。江南的住房一般没有暖气设备,这里也不例外。工作人员向上级反映要给他换好一点的房子,他却说,不用了,这样的生活踏实些,我比普通的居民已优越得多了。组织规定要保证他的用车,但他从不多用,外出常步行,有时甚至还乘公共汽车。即使用小车外出,也从不让小孩搭车享受。父亲刚到无锡时,理发是在饭店,后来为了减少用车,他决定在附近街上的理发店理发。警卫员考虑他年龄大、身体条件差,理发排队时间长受不了,便事先到理发店给他联系了一个技术较好的师傅,让他待父亲一到就理。但一次下来,就被父亲发现了,问警卫员是怎么回事。他知道情况后,严肃地说,我也是普通一员嘛!我不能搞特殊化,人家排队,我们也应排队。从此以后,他和其他顾客一样排队,毫不例外。
为了治疗需要,无锡市委领导指示医疗组在医疗方面要尽力尽责。医疗组深感无锡的医疗设备和技术比北京、上海等地差。因此,一方面提出要添置些必要的医疗设备和进口一些药品,另一方面常请外地的专科医生前来会诊。但父亲得知后却表示,不要为他搞特殊,只要服用最普通、最常用的药品就可以了;无锡的医师水平亦很高,不必过多麻烦外地医生。当请外地医生来给他会诊时,他坚持不要公家多花招待费用,而由他来承担。每次换用新药时,他总是问医务人员,这药贵不贵?中医处方上开了点人参,他如数交款。有些常用药物,为了减轻国家负担,他还专门叫上海的亲属买了寄来或带来。就是一只常放针药的小冰箱也是他自己买的。冬天来临,警卫员为他装了一只取暖炉,到医院领了一副刀闸开关。他知道以后,第二天就叫人原样买了一副送还给了医院。
1975年11月2日,父亲病情严重,被送进医院抢救,并请来上海、南京、苏州等地的医生会诊。此后又多次会诊。但父亲却说,只要诊断明确了,治疗都是一样的,今后不要那样兴师动众。病情稍有好转,他就要求把医疗队撤掉。他总是说,我没有什么贡献,这样做,对不起党和国家。他在病痛面前从不流露悲观情绪,对医疗不讲任何条件,从不说我要什么,我要怎样。
1976年4月,父亲连续几次发病,十分危险。他意识到将不久于人世,对母亲说:“我不行了……别的倒没什么,只是这十几年没有为党工作,深感遗憾。”他一再重复:“我死后替我把补发给我的工资和解冻的存款全部交给党,作为我最后一次的党费。”为此,他还和母亲写了合约:
二人生前商定:二人的存款,死后交给党,作为二人最后的党费。
张 刘 1976年4月
后来,根据父亲生前的遗嘱,母亲为他上交党费4万元。1981年6月,母亲也向少年儿童福利基金会捐款4万余元。
父亲虽然没有给我们留下金钱和物质的遗产,但我明白这是父亲为弥补他被“四人帮”剥夺工作权利后,未能报效国家和人民的最后一份心意。父亲坚强的党性,对真理对共产主义的执著追求,为党为人民奉献的精神,催我奋进。这是敬爱的爸爸留给我们张家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它将永远激励我们,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发挥余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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