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是没有什么对话基础的,如果孔先生认可这种常识,上述议论只是无心之失,是无意识的一种流露,那么就值得我们深入思考:既然一个大学教授都会于无意中荒唐界定国家和个人的关系,漠视国家中一分子的天然权利,我们在这个问题的认知上,是不是足够清醒?
旁观孔庆东教授的这次自摆乌龙,我又联想起了前两年关于晚年周作人的另一篇传诵很广的文章,作者是著名杂文家何满子先生,题为《周作人暮年乞怜章士钊》。此文先述历史背景,“1966年起,人文社停付了(给周作人的)这笔‘赡养’金,接着‘文革’降临,更无他的活动余地。陷于困境的周作人这时又患了前列腺癌,贫病交迫,曾上书周恩来总理求援,未得答复”,上文已经说过,这里打上引号的赡养一词并不符合事实。不过,除此以外,这里的背景介绍倒是毫厘不差的,步入“文革”后的周作人的确是陷入了经济上的窘境。何文接着描述周、章“两只老狐狸的这场小小的周旋”,“周作人筹思再三,竟选中了章士钊作为救命稻草,1966年7月10日,写信向章士钊求援。这个北洋政府时期的老虎总长章士钊,居然也派了秘书王益知到八道湾周宅去慰问,传话允诺资助他解决生活问题。但毕竟口惠而实不至;求援心切的周作人又大献殷勤,于8月11日把旧作诗《往昔三十首》手抄成册,托王益知转呈章士钊,用意当然是催求援助,可是苦等了10个月,直到1967年贫病去世,愿望仍然落空。”何文所钩稽的史实无误,因为有周作人自己的日记、书信和相关当事人的回忆为证。不过,当日认真拜读何先生的大作,就有奇怪的感觉,觉得文章里有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东西,现在因为孔庆东教授的文章,回头又再读何文,终于弄清楚了这种“让人不太舒服的东西”是什么了。何先生是深以周作人乞怜章士钊为不然的,“竟选中了章士钊”云云,一个“竟”字所显露的情感是清清楚楚的。陷入经济困境中的晚年周作人,为什么就不能向章士钊这个旧识求援呢?何先生的理由是,“章士钊与鲁迅公仇私怨,周作人不是不知道,鲁迅遗言‘一个也不宽恕’他也知道,临死前还腆颜向这样一个章士钊摇尾乞怜,贻辱于兄长。言念及此,只能慨然作历史的长叹。”看来何先生的意思是,周氏兄弟和章士钊过去是有旧嫌的,所以周作人现在即使饿死,也不应该向章士钊乞怜,否则不仅自丧其廉耻,还连带让地下的兄长蒙受了耻辱。何满子先生为周作人乞怜章士钊作了历史的长叹,笔者回首这段往事,自然也有一些慨叹的。不过我的慨叹与何先生不同,我并不觉得周作人向章士钊求援是件多么丢脸的事,终究还是故交,毕竟“饿死”非小,何况现在二人又共同“效力于新中国”,并非不能两立的敌人。这件事于周作人本人都不能算丢脸,“贻辱兄长”云云应该就更谈不上了吧?
暮年周作人之陷入贫病交迫的窘状,也许我们可以用过去的旧案责其有自取之道,不过除此之外,我们似乎不应忘记斯时国家的特殊状况。覆巢无完卵,国家处在动荡之中,我们可以说个人的悲剧是难免的,但如果还要更进一步,说个人的悲剧简直就是活该,幸其灾乐其祸,则何其忍乎!周作人暮年向人哀哀求告的还不止于一个章士钊,在厚厚一册《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中,我们可以看到,周作人和这位香港后辈通信的中心议题就是一个“吃”字,周旋来周旋去无非企望能从鲍氏那儿得到一些食物而已。说实话,我虽然敬佩知堂的学问文章,但深觉其天性凉薄,情感上总难以和他亲近,然而每读老人暮年乞食之类的文字,仍然禁不住悲从中来,更会由知堂个人的境遇思及那个风雨如晦的时代!蝼蚁尚且贪生,一个人希望有一口饭吃,希望吃得好一点,不论其人是知堂还是别的什么人,也不论我等旁观者平素对他是喜欢还是憎厌,这一点可怜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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