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弹指一挥间，我在陆地孤岛墨脱与解放军报社阚士英编辑的通话，已过去整整三十年了。前些日子，国家将投资1.2万亿巨资在墨脱建设超级水电工程的消息，勾起我对当年戍守墨脱边关艰辛生活的绵绵回忆。

    那一年，墨脱刚开通卫星电话；那一年，我作为西藏军区的新闻干事与墨脱戍边模范营的官兵共同度过了与外界隔绝的八个月封山期。当时，墨脱官兵已无法看到《解放军报》。林芝军分区破例将我与阚编辑的通话报道通过军队电台用明语念给墨脱兵们听，墨脱官兵用录音机录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那一幕，成了1995年冬天墨脱一道令人永生难忘的精神美餐！如今三十年过去了，那篇记录《墨脱打来的电话》的文章，仿佛还回响在我的耳畔。

    ——邹陈东

墨脱打来的电话

    一个电话让我落泪，这还是第一次。

    1995年4月18日从晚上7时45分到8时45分，电话足足占用一个小时的时间！

    电话是西藏军区新闻干事邹陈东，从全国唯一不通公路的县，被称为“陆地孤岛”的西藏墨脱边防打来的。打电话者是西藏军区的新闻干事邹陈东；接电话的是远在北京《解放军报》社编辑部的我（阚士英）。

    邹干事除了用几分钟征求我对他的一篇稿子的意见，剩下的四五十分钟全花在与我“闲聊”上了一一电话马拉松。做作业的儿子、看电视的妻子，都用不同方式作出了该打住了的提醒。

    作为到过墨脱的我，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咔嚓”一下的决心。要知道这是从陆地孤岛西藏墨脱边防打来的电话。为了打通这个电话，邹干事已等了两个多月了，走了几十里山路，憋了一肚子的话，怎么能不让他倒出来呢？

    从去年11月到今年4月，小邹和林芝军分区副司令员李源已在大雪山南侧的墨脱蹲了6个月了。他在电话中告诉我，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因为大雪封山6个月，他们没有看到过一张新报纸，进山时“带来”的话早已全倒完了。寂寞——这个墨脱军人的第一职业病，开始降临到他和李副司令员的头上。

    为了摆脱寂寞束缚，小邹和李副司令员也承包了一块农副业生产的“责任田”，这会儿已开始插稻秧了。同战士一起巡逻是他们排解寂寞的另一个办法。一次他到一个哨所去，两个战士见了谁也讲不出一句新鲜话，便提出，咱们唱歌吧，原来能唱的、会唱的歌全唱完了，大家就反复唱那首在墨脱最受欢迎的歌——《墨脱行》。一遍又一遍，一唱就没个完。

    墨脱的故事，小邹讲得是那样的平淡，又是那样缠绵，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火一样燎烤着我的心。卫星电话今天是那样清晰，我仿佛连他的心脏跳动都听得见。他每讲一会儿，总要歉意地加一句：“对不起，我的话太长了，但我实在不愿放下电话，我真想和你多聊聊。请你理解我。”说到这里，这个乐观的青年军官有些说不下去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我所熟悉的墨脱边防营部、墨脱县城，我怕时间太长，他付过多的电话费，便提醒他：“这个电话要花多少电话费？”

    他却毫不在意地说：“花点钱也值，好像内地进卡拉OK一样。”说完，他就拿着电话唱起了墨脱人最爱唱的《墨脱行》：

一条崎岖的小路
一怀沉默的情愫
让岁月带走青春的容颜
去回答亲人无言的祝福
路啊路
曲曲折折
路啊路反反复复
是路塑造了你
还是你创造了路
一条无尽的征途
一行无声的脚步
留下背影
给后人的眼睛
留下路标
作人生的归宿
……
听着听着，我的泪水流了出来。

    这泪不是因为怜悯，也不是因为惆怅，而是为了中国一代年轻军人的平凡的伟大，这种平凡的伟大，同壮烈一样让你我把泪水挥洒！

    本文刊载于《解放军报》1995年4月22日第一版

    编 后

    这是我在《解放军报》上发表的一篇短文，没想到三十年后，在墨脱建设最大电站被国内外聚焦的时候，当事人邹陈东又把它重新发在了网上，竟引起不小的反响。

    那时的墨脱县，被称为“陆地孤岛”，是全国大陆唯一不通公路的县。作为军报记者，我是最先进入墨脱为数不多的记者之一，墨脱戍边官兵之艰辛，我并不陌生。《墨脱打来的电话》就是那个时期边防军人艰苦生活的真实写照。

    小邹从墨脱出来在《解放军报》发表的长篇日记体通讯《在与世隔绝的日子里》，记述了边防官兵默默无闻的牺牲和奉献反响不小。

    墨脱，这个名字每每在新闻传媒上出现，我再忙也会一读为快。这次与墨脱相关的三条信息令我兴奋不已：

    一、这几年墨脱与外界的两条公路正式通车，结束了墨脱不通公路的历史；

    二、近日，发电量是三峡三倍的墨脱发电站开工建设；

    三、网络上，我看到了一张墨脱县城发生巨变的近照。

    ……

    此时，我只想对战友邹陈东和墨脱的边防官兵说，看看墨脱今天的巨变，你们真的值了。全国人民都应该对你们道一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