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农运所里担重任  亦师亦友毛所长

    1926年 初春，珠江两岸的桃花开得一片艳丽，绿草青青，碧水旖旎。

    傍晚时分，两 位个子高高的年轻人，从羊城珠江西岸的一条狭窄小巷里走出来，徜徉在河沿上的一片桃树林里。他们不时比划着，谈论着，兴 致十分浓厚。

    这两个年轻人，一 个叫伍中豪，刚刚从黄埔军校第四期毕业，一位叫陈延年，中共广东区委书记。

    陈延年乃中共缔造者之一陈 独秀的儿子，一个坚定的共产党人，他是带着组织意图，特意来找同为共产党员的伍中豪谈话的。谈话的内容就是要伍中豪去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任军事教员。

    伍中豪乃黄埔军校第四期三千多学员中的佼佼者，他的各科成绩考核均名列第一，资深教官邓演达对他赞赏不已。总教官兼教导一团团长何应钦还未待他毕业就找上门来，要他去做自己随从副官。

    中共广东区委对伍中豪这位全优学员也十分关注，决定派他去任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军事教官，并由区委书记陈延年亲自找他谈话。-

    伍中豪对党的安排豪不犹豫，满 口应允。两个年轻人有说有笑，谈理想，谈志向，谈中国的前途 ……

    旧历二月中旬，伍中豪带着简单的行囊，走进了广州市区的番禺学馆，广 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即设在这儿。

    讲习所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摆满了凳子，即使已到中午，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仍然拿着书， 坐在凳子上朗朗地读，像乡村的学童一样。

    看到大家孩童般读书，伍中豪心里直乐，有些想笑，但他抿着嘴没有笑出来，一脚一脚地挪着，终 于迈进了讲习所所长的办公室。

    一位个子比他略高 、穿 一件长衫 、梳着分发 、精神饱满、三十出头的男子 ，从 一张古色古香的椅子上站起来，向他伸出手，用一口很浓的湖南官话，笑嘻嘻说 :“不要说，你 就是伍中豪!”

    伍中豪双手握住他的手，也 用湖南官话说 :“你就是毛所长，毛润芝先生 !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鄙人毛泽东，湖南人氏 !”

    “我也是湖南人，耒阳的，造纸发明家蔡伦故乡的人。”

    “很好 !很 好呀 !咱们是老乡 !请坐 !请坐 !” 

    毛泽东搬出一条凳，让 伍中豪坐下来，然 后向他介绍讲习所的情况。

    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创办于 1924年 7月，彭湃为首任所长，第一至五期主要培养广东省的农运干部，每期一至三个月。 

    1926年初，根据中共中央决定，从第六期开始，扩大为全国培养农运干部的教育机构，学员来自全国各地，由毛泽东担任所长，教员有周恩来 、萧楚女 、恽代英等人。

    毛泽东告诉伍中豪，理论教授课主要由萧楚女负责，军事训练课由赵自选负责，伍中豪具体操办。

    伍中豪感觉肩上的担子很重，他嗫嗫嚅嚅道：“毛所长，我也只是个读书人，在黄埔军校只接受了六个月的军事培训，现在去教农运干部，合适吗 ?” 

    毛泽东拍拍伍中豪的肩，爽朗地说 :“咋就不合适？你可是军校全优学员，你不合适还谁合适？你不不必担心，也不用紧张，只要把黄埔军校学来的东西传授出来就行了  ，你一定能行的。”

    农讲所住房十分紧张，毛 泽东卧室就在办公室里。

    新来乍到的伍中豪居然没有地方睡觉，毛 泽东便邀请他“搭伙 ”，伍中豪很高兴，连连道 :“要得，要得。”

    当天晚上，伍 中豪也没有洗脚，学毛泽东的样子脱了外衣外裤，把双脚伸进被窝，俩 人面对面吸烟、聊天。

    伍中豪的脚特臭，连鞋子都发出一股臭味，毛泽东笑着指了指门旁的脸盆说 :“伍中豪同志，你应该讲卫生，洗 洗脚再上床。”

    伍中豪笑道 :“算了吧，今天就不洗了，你不也是冒洗吗 ?”

    毛泽东把烟头丢掉，拿起一本书扇了一下说 :“你不要和我比嘛，我的脚三天不洗也冒得你的臭 。”

    伍中豪哈哈大笑，下地洗脚。

    当晚，两人促膝长谈。

    农讲所的军训课其实很简单，那些来自农运一 的干部，没有一点军事基础 。

    伍中豪从立正稍息教起，再教队列，然后教枪械操作。

    毛泽东有时候也来看，辛亥革命时他当过半年新兵，对这些基本知识他都懂。

    伍中豪教的非常认真，学员们也学的非常专心。

    毛泽东打趣伍中豪道 ："不要把这当成一件小事哟，你教会了一百个农运干部打枪，这些干部每人再教会一百人，那不就有一万人会打枪 了吗？你这可是万人教头哟。”

    那时候生活很清苦，广东人不吃辣椒，可毛泽东和伍中豪却缺不得辣椒。

    于是俩人晚上就去黄花岗那边小街上蹓跶 ，寻湖南人开的湘菜馆。

    那时候广州还没有几家湘菜馆，毛泽东和伍中豪往往要走上一两个小时，才 能找到一家湖南人开的饭馆。

    寻到以后，两 人便搞一顿爆辣椒吃，吃得满头大汗，直喊带劲带劲，然后再乘着夜色，在稀稀落落的灯光下，往农讲所方向回去。

    毛泽东是个性情恢谐的人，喜欢讲笑话，伍 中豪也生性幽默，俩人志趣相同，极为投缘，不分彼此，敢讲敢说。

    有一天，黄 埔军校一期毕业生，伍 中豪的同乡，北伐军军歌词作者邝鄘 ，带 了一份辣酱来讲习所找伍中豪喝酒。

    伍中豪就把毛泽东介绍给邝鄘 ，邝鄘恭敬地握住毛泽东的手，连连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伍中豪却笑着说，其实毛所长是个土包子!

    邝鄘眨着眼，不知何意。

    毛泽东接茬笑道 :“不错 !土包子实际上最好 ，比洋面包管用 !你伍中豪应该和鄙人五十步笑一 百步，你不是也没去过国外吗 ?” 

    伍中豪笑着回道 :“可是，我 是北平大学的正规毕业生呀 !”

    毛泽东晃晃自已的脑壳，一 字一句道，“难道鄙人就没有在北大呆过 吗?” 

    邝鄘赶紧道：“豪子，你要尊敬毛所长 !”

    毛泽东仰天大笑 ：“是呀是呀，豪子，你要尊敬我，我比你大整十岁，是你的兄长，我可以打你的屁股 !”

    虽然和毛泽东无拘无束，两人可以随便开玩笑，但伍中豪对毛泽东极为崇敬 。

    毛泽东经常谆谆教导他，作为一个革命军人、共产党员，必须多读马列哲学著作，多读中国历史书籍。

    有时候，伍中豪对中国的前途一片迷茫，毛 东便开导他，光明在前头，并说，中 国的命运，要靠我们这一代人去掌握，再不能回到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去了。

    毛泽东分析时局，认为只有国共合作，誓师北伐，彻底打倒北洋军阀，推翻旧体制，才能改造国家，实现人民当家作主。

    伍中豪对毛泽东钦佩不已，他佩服毛泽东目光远大，高瞻远瞩，分析透彻。

    有一天，伍中豪当着讲习所恽代英、萧楚女等教员的面，坚定的说：“我这一生跟定了毛所长。”

    转眼夏天到了，天渐渐炎热，农 讲所第六期的学员经过三个月的培训，正 陆续结业，回到各自地方去工作。

    由于国民政府正着手誓师北伐，农讲所暂时没了招收新一期学员的计划。

    毛泽东和伍中豪的工作闲下来，俩人晚上白天不间断的看书，中午吃了饭，俩人就去珠江边游泳。

    伍中豪是湘江支流耒河边上长大的，自小在河里嘻耍，练就一身水上功夫，他 知道毛泽东生长在韶山冲，便 认为他不会游泳，至少不会蛮厉害。

    第 一 次去珠江边，伍中豪边脱衣服，边盯住毛泽东，嘴角挂丝微笑 :“毛所长，你 在边上凉快凉快，看我到深水里杂耍杂耍。”

    毛泽东爽朗大笑 ：“豪子你又门缝里瞧人，要知道，我在长沙读书，湘江里曾泡过五个时辰，你敢吗 !”

    伍中豪道：“那咱就较劲较劲 。”一 头扎进水里，直 往珠江江心游去。

    毛泽东不慌不忙，踩着水，如闲庭信步。

    半个小时后，伍中豪手脚开始发酸，游泳速度明显放慢，而 一 瞧毛泽东，还是那么不紧不慢，悠哉悠哉。

    伍中豪心道：“看来我真的游不过毛所长，以后再也不能在毛所长面前说大话了。”

    毛泽东似乎看出了这一点，拍着他的肩坦诚道 :"豪子，不要拘谨，该说的继续说，我喜欢毫无顾忌、敢说敢做的后生崽 !”

    他们的游泳仍在继续着，每天的中午，几乎约定成俗，俩人都要去珠江里泡一泡，爽快爽快。

    有一次，一位同在江上游泳的少年，看到伍中豪他们经常这样两岸折转游，也来凑热闹，没想到，由于气力原因，这少年游到江心后，竟游不动了，于是大喊大哭起来。西岸的人距离远，听不到喊声，只有在东岸歇息的伍中豪听到喊声 大吃一惊，赶忙跃进水里，与赶来相助的毛泽东一起托起少年游上岸来。

    少年脸色发青，泪水涟涟，再也不肯随伍中豪他们游过去，伍中豪只好花钱叫来一艘渔船，让少年坐船回去。

    少年十分感激伍中豪，拉着他的手，一 定要伍中豪他们上他家里去坐坐。

    毛泽东挥挥手，示意伍中豪应该去， 说这是一次接触底层社会的最好机会。

    少年虽然讲一口白话，却是福建人，他们家开了一间小饭馆，厨师和店小 二 都是一位模样姣好的姑娘，闺名方菊花。

    少年喊姑娘为姐姐，并介绍了自己在江心遇险的情况，姑娘用眼睛看着伍中毫和毛泽东，连连表示感谢，同时招呼 二人坐下。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从屋里走出来，用 沙哑的声音，躬着身子向伍中豪表示谢意。

    毛泽东问老人尊姓，老人说免贵姓方，少年和姑娘乃他的孙儿孙女。

    在老人的热情留意下，毛泽东和伍中豪在馆子里吃了晚饭。

    从谈话中，得 知方老汉早年带儿子儿媳来广州做生意，后来儿子和儿媳随人远赴南洋贩布去了，谁 知这一走就八、九年，至今没有音讯。老人靠自己一手炒菜手艺开了这家饭馆好在孙女懂事，三年前就接管一切事务，一家人虽没有赚多少钱，但总归保住了嘴巴，还让少年上了几年学堂。

    毛泽东问这姑娘可读过书？

    姑娘差涩地说上过二年私塾，还识得几个字。

    “那好 !那好 !”毛泽东看了下姑娘，又看着伍中豪，意味深长的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