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唐天际(1904-1989)湖南省郴州市安仁县人，1925年考入黄埔军校第4期。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8年参加湘南起义。1978年当选为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常务委员。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

    1927年，我参加南昌起义失败以后，辗转千里到武汉找到了党组织。这年冬天，党派我回家乡从事农村革命工作。我的家乡安仁县，北接攸县，西属湘粤大道(旧时指衡阳至广东一段交通大道)的侧翼，东临湘赣边的茶陵、酃县。大革命时期，安仁县建立了中共党支部，百分之九十的区乡建立了农会。马日事变后，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虽然被打了下来，但是由于离反动统治中心较远，反动统治较为薄弱，大部分革命骨干仍然保留了下来。我回乡两个来月时间，就在我老家所在地——安耒边境的华王庙，建立了一个党支部。同时，把周围几个乡的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队恢复起来了。

    1928年2月下旬，朱德率工农革命军主力部队解放耒阳，我们在恢复农会的基础上，在安仁西南部建立了三区和七区两个苏维埃政府，组建了十三个农军中队。同时，茶陵谭家述同志带领的一支游击队、也到安仁东南一带活动。几乎整个安仁南半县，这时候已经和耒阳、永兴苏区连成了一片红色区域，暴动的烈火熊熊。当时安仁县长李华汉，被吓得弃印逃跑。伪省政府急忙从攸县调魏镇藩团的江仪声营到安仁驻防。江营和警备大队分东西两路，几次“进剿”暴动区域，杀害了上百农民。在这种紧急形势下，我赶赴耒阳寻找朱德同志，请求派兵解放安仁城。

    3月25日，我到耒阳敖山庙找到了朱德同志。南昌起义时，他是革命军第九军副军长，又是南下先遣队粮秣处的副处长(处长是彭湃同志)，我在粮秣处任副官长，常在他身边工作。从那时候起，朱德军长端庄坚毅的形象，对革命的坚定信念，就在我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难以后重逢，他虽然比过去消瘦、黝黑了一些，但是，那炯炯有神的目光，却更使人感受鼓舞和力量。朱德同志一把抓住我的双臂，急切地问我怎样回到家乡的?安仁暴动的情况怎样等等。尤其是对潮汕失败的经过问得特别详细，可以看得出来，朱德军长是要深刻吸取这次作战失败的教训，对照当时面临的形势，决定起义军的去向。当他听我汇报了安仁只有一个正规营的敌军时，果断地命令我说：“那好!你带一个营去把安仁打开，我们随后就到。”

    第二天，我按照朱德同志的命令，和陈道明同志率三营向安仁城进军。部队先后在石头坳、双排山击败进剿的敌军，一路向北追击到县城河边。敌人用机枪封锁了渡口，为了避免伤亡，我们暂时放弃攻城，佯装后撤，退到离县城七、八里的黄泥铺山上隐蔽，这一撤，果真“引蛇出洞”，伏歼了敌军一个连。

    3月29日，当我们回师到华王庙时，朱德同志带主力团的另外两个营，也从耒阳来到了华王庙。朱德亲率革命军进军安仁的威名，使敌人吓破了胆，安仁城内的敌军连夜逃跑。

    4月1日，安仁县城解放了。第二天，全县上万军民在县城对河南门洲召开了县苏维埃政府成立大会。朱德同志亲自在大会上提名，选举我担任县苏维埃政府主席，县苏维埃政府一成立，立即发布布告，宣布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一切权力归苏维埃，实行耕者有其田。全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打土豪、斗劣绅、分浮财的斗争。有的地方开始插标分田，看到贫苦农民这样扬眉吐气——尽管这还是在白色政权包围下的一时胜利，我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即时书写了一副对联：

    安仁立政府，适逢桃开柳吐，处处十分春色；永乐庆翻身，兹当龙飞凤舞，人人一颗红心。

    二

    朱德同志在安仁逗留期间，亲自带领革命军宣传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体现了朱德同志创建新型的革命军队，实行革命的武装斗争与群众斗争相结合的光辉思想。

    进入安仁的头一天晚上，朱德同志和部队一路，风尘扑扑行军六十多里，他不顾疲劳，从繁忙的军务中挤出时间，连夜召开华王庙的党政干部会议，商讨发展农民武装，夺取全县政权的问题。进城的第二天，朱德同志亲自主持组建了县苏维埃政府和县委，亲自召开政府和县委联席会议，直至深夜。他还特意指派革命军部队分头到清溪、新渡、军山等地，帮助群众建立区乡苏维埃政权。部队还拨出了十几支枪，帮助建立了县赤卫大队。

    朱德同志在行军作战途中，十分注意宣传发动群众。革命军向县城进军时，为了便于隐蔽行动，先是沿山路行军，到离城只有十多里的山口铺时，得知敌军已经弃城逃跑的消息，朱德同志立即决定重返大路进军县城。这样走要绕道三十多里，朱德同志向大家动员说辛苦点走大路，可以更多地发动群众起来革命。路上，在华王庙、灵观庙、神州河等地，朱德都亲自召开群众大会，宣讲革命道理。他用生动的比喻启发大家说：“我们穷人要翻身，就要团结起来，抬枪(四川话把拿枪说成抬枪)夺取政权，一根绳子容易拉断，几根绳拧在一起就难得扯断；一双筷子折得断，一把筷子就折不断，我们穷人是多数，剥削阶级是少数。穷人团结起来就一定能战胜剥削阶级!”朱德同志这些铿锵有力的讲话，有力地唤醒了广大农民的革命觉悟。革命军所经之处，成百上千农民群众奋起响应，领挂红带，头围红布，臂戴红袖章，手持土枪长矛，随军跟进。真是军民结合，势如江海激流!

    朱德同志还抓紧在安仁这段战斗间隙时间，整顿了革命军纪律作风，纠正过左偏激行为。他亲自召开多次干部会和军人大会，反复对大家进行革命军宗旨教育，严格要求革命军注意政策，不准乱烧乱杀，严守纪律，保护群众利益。针对当时少数人受"左”倾盲动主义路线的影响，提出"烧尽一切土豪的房子!杀尽一切土豪劣绅"的极左口号，朱德军长严肃地指出。这种做法是错误的!土豪有大有小；有作恶多端和比较开明的，除了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的要杀以外，一般的不要杀。烧房子不好。就是土豪的房子留着不烧，打倒土豪以后，可以给我们用嘛!。针对部队内部还残留的一些军阀思想行为，朱德军长从革命军政治本质的高度，教育大家认识纪律作风问题。他说：“革命军是穷人的军队，穷人不能打穷人!革命军战士是我们的同志，要平等对待。农民是革命的基础，脱离了衣民兄弟，革命军就不能存在。”他亲自命令部队：要废止肉刑!不准打骂士兵。不准辱骂欺负群众。买卖要公平，不给钱不行，不给钱是犯罪!“不准乱烧杀，打土豪不准骚扰老百姓"等等。

    在朱德同志的耐心教育和严格要求下，部队进入安仁后，极大程度地纠正了一些过“左”行为，纪律作风为之一新，革命军每到一地宿营时，当地农民腾出大批被褥送来给战士们铺盖。各连都将群众送来的被褥一床床夹上纸条，写上物主姓名，临走逐家送还，不错不漏，秋毫无犯，革命军被群众称为“穷人的军队”。

    三

    湘南暴动发展到安仁的时候，国民党新军阀蒋唐战争结束，他们转过头来，以六个半师的兵力南北夹击湘南，在敌强我弱的形势下，朱德同志适时率主力部队转移到安仁。目的是要东进井冈山，跳出敌人的重围，与毛泽东同志率领的秋收起义部队会合。但是，在转移当中，朱德军长并不是消极地撤退，而是巧妙地捕捉有利时机，主动出击，声东击西。解放安仁后，他立即布置我们：“北面的敌人正处惊慌之中，你带农军向攸县追击一下。”4月3日，我带县赤卫大队准备向攸县出发时，一声号令，几千农民都行动起来了，浩浩荡荡向北涌进。攸县驻防的敌军被吓得仓惶北逃。正如朱军长所料定的，打攸县一举，扩大了革命阵地，使革命军赢得了时间，抛开了围追的敌军。